77岁的山本耀司无法关闭这个如今不完全属于他的品牌，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选择
作者 | Drizzie
日本设计师山本耀司说，“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所以，跟很强的东西、很可怕的东西、水准很高的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这才是自我。
昨日，山本耀司旗下品牌Yohji Yamamoto和美国潮流品牌Supreme的2020秋冬联名系列正式确认，证实了此前的传闻。据悉，该系列定于本周四9月17日在Supreme欧美门店及官方网站发售，随后将于9月19日登陆日本。
两周前，Yohji Yamamoto Tokyo资讯账号在Instagram上发布帖文称双方即将合作，又快速删除了帖文。消息一出，立刻在社交媒体上引发巨大争议。
即便联名系列已成为当今时尚行业的一种常规机制，与本月初Supreme与运动品牌Nike推出的联名系列相比，日本设计师山本耀司与Supreme的结合依然大大出乎人们意料。
Yohji Yamamoto x Supreme 2020秋冬联名系列
虽然是同时代的著名日本设计师，川久保玲的Comme des Garcons以繁多的产品线和联名系列著名，而Yohji Yamamoto除了与adidas推出Y-3，并与Dr.Martens等较为低调的机能品牌合作之外，鲜少与其他品牌进行合作。
在很多时装爱好者眼中，Yohji Yamamoto代表了高级时装的尊严，其特立独行的核心价值观与Supreme当前所制造的大众化hype潮流文化背道而驰。裁缝出身的Yohji Yamamoto，为“做衣服”奉献终身，而以Supreme、Off-White等品牌为代表的潮流文化却掀起了将时装符号化的浪潮，把简单的logo T恤卖出昂贵的价格，被指窃取了传统时装的市场份额。
双方在价值观上的显著冲突，正是此次联名系列引发巨大争议的根源。
2017年，Supreme与Louis Vuitton推出联名系列，标志着街头潮流征服奢侈品牌。2019年，Dior与Jordan品牌推出合作系列，代表了街头潮流文化的变革从以皮具配饰为支柱的Louis Vuitton，深入到了食物链顶层的高级时装屋。
作为时尚行业的一支独立力量，1980年代崛起的日本设计师在巴黎高级时装界偏据一方，拥有一批稳定的忠实消费者。此次街头文化将触手进一步伸向日本设计师品牌的“净土”，自然冒犯了一些消费者，将其视为时尚行业向市场低头的堕落行为。
作为一名设计师，出生于1943年的山本耀司已然名留青史，是时装界最受尊敬的人物之一。2011年，山本耀司获得法国艺术文化勋章的最高奖项高等骑士勋章，2017年则获得香港亚洲设计奖（DFA）颁发的终身成就奖。
山本耀司的事迹在各种媒介上被广泛流传。他从小受到裁缝师母亲的影响，在从庆应义塾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开始为母亲的裁缝铺工作，随后进入东京文化服装学院学习服装设计。1972年，山本耀司成立个人成衣公司Y’s，1976年在东京举行了第一场时装秀。1981年，他在巴黎推出首个时装系列，随后开启了日本设计师在巴黎时装界的篇章。2002年山本耀司出任Y-3品牌创意总监。
图为Yohji Yamamoto 2020秋冬女装系列
在此后的日子里，山本耀司的黑色时尚征服了一批消费者，但是在品牌商业道路上和与之齐名的川久保玲拉开差距。除了个人设计成就之外，川久保玲在当今时装界不可撼动的地位在于，她与丈夫、商业伙伴Adrian Joffe共同建立了一个另类版本的独立时装集团，培养了包括Junya Watanabe、Noir Kei Ninomiya在内的设计师品牌，并建立了设计师品牌的标杆买手店Dover Street Market。
与此同时，主管创意的Yohji Yamamoto却因品牌经营不善一度背负7600万美元的债务，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山本耀司遭遇到经济困难，于2009年10月在日本申请破产保护。
日本私募基金Integral Corporation随后接手了Yohji Yamamoto和Limi Yamamoto两家公司，新公司也拿到了日本银行的融资。
值得关注的是，山本耀司仅占新公司的少数股权，并继续出任创意总监一职。私募基金介入后，Yohji Yamamoto所代表的便不仅是时装界的一个响亮名字，更是一个拥有商业计划的品牌，其目标是让Yohji Yamamoto成为年销售额300亿日元（约合20亿人民币）的全球品牌。
不过在品牌易主的十年来，Yohji Yamamoto似乎仍然保持谨慎，没有进行太多大刀阔斧的扩张动作。直到去年开始，Yohji Yamamoto明显加快了在中国市场的扩张。
去年8月，Yohji Yamamoto在香港K11 Musea开出大中华区首家旗舰店。今年7月，Yohji Yamamoto正式登陆中国内地，在成都远洋太古里开设首间Yohji Yamamoto旗舰店，占地面积逾150平方米，由日本OSO建筑事务所设计。此前三家门店分别位于上海、北京和武汉。今年7月，Yohji Yamamoto甚至进军电商，在京东开设了中国首家官方旗舰店。
肉眼可见的加速，背后是市场压力的追赶。随着市场竞争的日渐激烈，新一代消费者拿到消费接力棒，但与正当红的Virgil Abloh相比，1990年代的日本设计师已经十分陌生。即便是那群熟知时装历史的小众消费者，也有太多购买选择，更何况与其他品牌相比，Yohji Yamamoto的购买渠道实在过于有限。
对于一个有扩张意图、希望提升大众市场影响力，最终使得品牌更长久地生存下去的设计师品牌而言，Yohji Yamamoto是否有必要与Supreme合作，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一份网络调查表明，在此次联名前，有47%的受访者并不知道山本耀司
根据社交媒体上的一份调查结果显示，在此次联名之前，有47%的受访者并不知道山本耀司。这意味着，虽然购买Yohji Yamamoto的人可能不会购买联名，但联名可能让更多潜在消费者了解Yohji Yamamoto，这对于当下的Yohji Yamamoto品牌是有必要的。
从品牌价值观来说，Supreme品牌最初的反商业立场实际上与Yohji Yamamoto一致。其标志性的红色Box logo取自美国艺术家Barbara Kruger的作品，她以批判消费主义著名。2000年，Supreme曾推出类似Louis Vuitton的Monogram花纹滑板，对奢侈品商业进行调侃，还传言因此被告侵权。
艺术家Barbara Kruger以批判消费主义著名，其标志性艺术版式被Supreme取用，成为经典的Box logo
只不过，在一个资本渗透的时代，任何被大众承认的特立独行，最终都逃脱不了被主流收编的命运。
街头艺术已是如此。2018年10月5日，英国街头艺术家Banksy的一件作品《Girl with a Balloon 》在苏富比拍卖场以 104.2 万英镑 （约 940 万人民币）的价格拍出时，这位艺术家操控画作内置的碎纸机自毁画作，引起全球一片哗然，创造了艺术史上新的历史性时刻。
Banksy此举被认为是对艺术资本市场的抗议行为，但有人认为，这种反抗行为反而确立了街头艺术与艺术体制的共谋关系。这次自毁事件过后，艺术市场的规则再次明确，越尖锐反抗艺术体制，就越轻松被纳入体制。主导权看似掌握在艺术家手中，实际上街头艺术已被资本所控制。
Supreme也堕入了这种主流陷阱，近年来在大众市场中有逐渐失控的趋势，在一些人眼里甚至成为了聒噪肤浅的代名词。以Louis Vuitton联名作背书，Supreme在2017年以5亿美元的价格向凯雷资本出售了50%的股权。在Supreme资深消费者眼中，Supreme当初因为看不惯所谓主流时尚和消费主义而诞生，现在却沦落至与Louis Vuitton合作，无疑是一种背叛。
然而对于一个已经获得影响力的品牌而言，亲身参与当下这个资本时代才是正解，保持一成不变，固步自封同样是背叛。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这股街头潮流搅乱了高级时装的等级制度，正如曾经日本设计师以“破坏者”的姿态攻占巴黎高级时装一样。
日本设计师最终并未打破体系，而是温和地谋得一席之地，从未取而代之成为主流。然而如今的Supreme等街头品牌却展现了成为主流的潜力，大有彻底粉碎体系的势头，即便代价是被大量地解读和误读。
在一个形态多元的世界中，每一个消费者都有不同的信仰。在街头潮流文化“原教旨主义者”因Supreme与奢侈品牌联名而感到失望时，另一些人因为Dior和Jordan合作系列而感慨高级时装的堕落。在当今的商业市场，Yohji Yamamoto和Louis Vuitton可能并不比Supreme更优越。没有一个品牌能因优越而立足，只能因人群而存在。
当人的心理因信息流而变得愈发复杂多元后，任何品牌要想活得长久，就要了解这种复杂性，并且不可避免地会走上融合的道路。正如山本耀司所说，个体需要在碰撞中确认自我。
已经发布的Supreme与Yohji Yamamoto联名系列具体地解释了这种融合。系列既包含皮革工装夹克、羽绒外套、连帽衫及针织帽这样的街头单品，也包含传统的羊毛西装。
系列中出现了山本耀司经典的花卉图案，以及山本耀司的简笔肖像画，透露了该系列试图利用山本耀司个人IP进行变现的意图。此外，与当代青年文化渊源颇深的英国平面设计师Peter Saville操刀设计了“Game Over”和“This Was Tomorrow”印花。与Supreme合作过多次的艺术家Sancheeto也参与了设计。
该系列就产品创意而言依然体现出了诚意。真正的变化在于，山本耀司过去那种专注于“做衣服”，通过研究工艺、面料、廓形进行物质生产的方式，如今开始缓慢地向符号化生产转移。它似乎也开始承认，在生产高质量的衣服之外，用产品贩卖山本耀司的故事同样重要。
当然，商业化并不意味着品牌价值的损耗，Chanel是一个罕见的成功例子。山本耀司已经77岁了，他无法关闭这个如今不完全属于他的品牌，那么为了避免惨淡结局，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打造一个百年后依然繁荣，保有质感和商业价值的品牌，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目标。
对于Supreme而言也是如此。早在1995年，Supreme开张还不到一年时，美国版《Vogue》就把它比喻成街头品牌中的Chanel。野心早已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