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杂志作为唯一战场的时代结束了
作者 | Drizzie
总以一席斗篷加身的美国时尚传奇人物André Leon Talley本周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73岁。
在过度滥用“传奇”字眼的时尚界,Talley当之无愧此字眼。因其在超过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都是一个唯一。
“他是第一个在《Vogue》担任职务的黑人,在很长的时间内也是时装秀前排唯一的黑人。”“他曾经担任美国版《Vogue》的创意总监,而即使到今天,依然没有除他以外的非裔人士担任过此头衔。”“他是第一个在主流时尚媒体报道有色人种设计师的人。”
Talley是近代时尚史中最成功的非裔编辑,他为当今除Anna Wintour外最有权势的《Vogue》编辑Edward Enninful铺平了道路。据与Talley私交甚密的非裔时尚评论人Robin Givhan表示,当Edward Enninful被任命为英国《Vogue》主编,成为首个担任该头衔的非裔时,Talley喜出望外。
尽管在种族的框架限定之外,Talley的时尚事业颇为值得称颂,但是没有人可以真正抛开种族身份谈论Talley。
尽管我们试图在时尚饱受诟病的名利之外谈论一些实质的价值,但是在一个主流权威媒体统制,而互联网仍未诞生的时代里,人们通过追逐地位才能换取话语权。Talley做到了。这是他斗争的一部分。
Robin Givhan在讣闻开篇便这样写道:“时尚编辑André Leon Talley在一个他不得不屈从于自己意愿的行业中取得了罕见的地位。70年代初,当他带着法国历史和文学学位来到纽约时,他是一个来自被隔离的美国南方的高瘦的黑人,在一个由欧洲贵族、白人名流的自由主义者和势利小人所组成的世界的镀金大门里横冲直撞。凭借智慧和精明,以及对时尚界荣耀和魅力的不懈信念,他让自己的地位不断攀升。”
因此,在谈论Talley究竟做出哪些出色报道,参与创造了哪些创意视觉之前,关于他如何从谋求“地位”跃升,登顶美国时尚界,反而成为了外界看待其生平更重要的角度。而如何成为主编,如何在杂志金字塔中攀升,也是那个杂志黄金时代永恒不变的主题。
Talley于1948年出生于华盛顿特区,由他的祖母、杜克大学的一名清洁工抚养长大。随后他进入布朗大学,在那里获得了法国文学的硕士学位。就像每一个憧憬时尚杂志和对世界抱有好奇心的年轻人一样,“我去学校,去教堂,我做我被告知的事情,我不怎么说话。但我知道有一种生活比这更重要。我想见到Diana Vreeland、Andy Warhol、Edie Sedgwick 和Loulou de la Falaise。而我做到了,而且我从未回头。"
他通过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服装研究所给Diana Vreeland做无偿学徒踏入时尚界,随后他加入Andy Warhol 的《Interview magazine》。他的履历还包括《WWD》巴黎分社社长,《New York Times》《Vanity Fair》和《House&Garden》担任高级职位。
1983年他进入Grace Mirabella担任主编的《Vogue》担任时尚新闻总监。1988年,Anna Wintour任命他为创意总监,除了在巴黎为《W》杂志投稿的三年时间外,他一直在《Vogue》工作到2013年。
大多数人通过2009年有关《Vogue》的纪录片《九月号》认识了Talley,该片记录了当年最重要的一本刊物的制作过程。Talley作为那个总是出现在Anna Wintour身边、穿着斗篷、身材高大的非裔编辑,深深印刻到观众的脑海中,成为了时尚界圣经幕后的权势代表之一。
这种外在的符号化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遮盖了他多年来在行业内的实质贡献,包括对Naomi Campbell等非裔模特、Robin Givhan这样的编辑,以及Tom Ford、Marc Jacobs和John Galliano等90年代出头的设计师所给予的支持。
在那个时装本身依然能够传递信息的年代,Talley成为设计师、模特、编辑们的密友、顾问和导师
在那个时装本身依然能够传递信息的年代,Talley成为重要的顾问和导师,并将自己的热情乐此不疲地投注到时尚事业中去。这种热情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体现,他就是Talley的好友Karl Lagerfeld。
但事情的吊诡在于,恰恰是晚年的符号化身份让Talley被后杂志时代的人们记住。面对Talley去世的新闻,新一代读者能够至少记得一个大号斗篷的经典形象、一张《美国超模大赛》评委的熟悉面孔,又或是想起那个活跃在Met Gala红毯做采访的时尚编辑。Talley出过几本回忆录,2018年,他的Talley个人纪录片在纽约翠贝卡电影节展映。
被符号化的Talley标志着时尚杂志时代的某种结束——即使美国版《Vogue》依然运行无虞。在Anna Wintour之前担任《Vogue》前主编的Grace Mirabella上个月在曼哈顿的家中去世,享年91岁。
Grace Mirabella曾在1971年至1988年担任《Vogue》主编,令《Vogue》的发行量从40万份猛涨三倍至120万份。1988年,Vogue母公司康泰纳仕集团所有人Si Newhouse用Anna Wintour取代了Grace Mirabella,后者在媒体新闻中才知道被自己被开除的消息。
另一个与Talley一起在Anna Wintour身边出现、以红发为标志的时装编辑Grace Coddington于2016年初从美国版《Vogue》创意总监的职位上退下来。她与Talley同样于1988年在Anna Wintour的邀请下加入《Vogue》。《九月刊》的导演R.J. Cutler说,"我们今天看到的每一个广告牌、时尚杂志的传播、每一个广告都受到了Grace Coddington的影响。"
以红发为标志的时装编辑Grace Coddington是Anna Wintour除Talley外的左膀右臂
Grace Coddington在退休后出版了一本极其畅销的回忆录。她在离开《Vogue》后首次获得外部合作的自由,她的动向包括在Tiffany担任顾问,与Louis Vuitton推出的猫主题胶囊系列等。
现在,跟随Anna Wintour的时尚编辑均已退出一线舞台。而这位时尚界权势最大的女人在2020年的一场危机后,竟奇迹般的翻过身来,又向上走了一步。
在2020年有关Vogue工作环境引导种族不平等的舆论风波中,种种矛头都指向了作为康泰纳仕“门面”的Anna Wintour,员工批评其建立了一个排挤有色人种女性的工作氛围。随后Anna Wintour发布道歉信,但这封道歉信非但没有获得公众的原谅,反而引发了更多职责。
这场风波中,最令人惊讶的是,Talley也对其前老板和密切合作伙伴的种族平等声明表示质疑。“Anna Wintour是一个来自殖民地的女人,她来自英国,我不认为她会让任何事情妨碍到她的白人特权。”
然而最终在2020年12月,康泰纳仕集团宣布艺术总监Anna Wintour被升任为首席内容官和全球编辑总监,同时继续负责《Vogue》的相关业务。这意味着,Anna Wintour对康泰纳仕全球30多个市场的出版物拥有最终话语权。
失去左膀右臂的Anna Wintour再次赢得了这场一个人的战斗,这可能是其职业生涯中的第无数次。
Anna Wintour在美国版《Vogue》有关Talley去世的讣闻中表示,“他是伟大的,博学的,也是幽默的。像许多长达数十年的关系一样,我们有一些复杂的时刻,但我今天想记住的,我所关心的,是这个杰出的、富有同情心的人,他是我和我的家人多年来慷慨的、充满爱心的朋友,我们都会非常怀念他。”
实际上,用失去左膀右臂形容Anna Wintour此刻的状态并不准确。Anna Wintour已经找到了Talley的“替身”,现任英国版《Vogue》主编Edward Enninful,如今接棒Talley成为时尚行业少数族裔代表,让非裔明星Rihanna带上非裔特色头饰Durag登上杂志封面,创造了非裔时尚的历史性时刻。
如今他与Anna Wintour建立了统一战线,在2020年底的人事大洗牌中,成为了权力扩大的极少数人。他被任命为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和西班牙版的负责人,不过令人玩味的是,他同样也被一些人认为是取代Anna Wintour的热门人选。
还有一些新兴非裔人才正在时尚传媒行业不断涌现。其中包括最新被授予本年度Isabella Blow时尚创造奖的英国青年文化杂志《Dazed》编辑总监Ib Kamara。他起先凭借与Mowalola等非裔小众设计师品牌和独立杂志的合作获得行业关注,而后又成为Louis Vuitton男装设计总监、已故非裔设计师Virgil Abloh等明星创意总监的紧密合作对象。
因网名Pam Boy而被人们熟知的新生代时装评论人、年仅28岁的Pierre A. M’Pelé最近也为自己争取到了职业生涯至今的最高职位,被康泰纳仕集团任命为GQ法国版编辑内容总监,向《GQ》全球编辑副主编、英国版《GQ》编辑内容主管Adam Baidawi汇报。
与Ib Kamara一样,Pam Boy同样毕业于中央圣马丁艺术学院。从就读于时尚新闻专业本科起,Pam Boy就以Instagram为阵地发表自己的时装评论,凭借截图Vogue Runway并对每一个look进行emoji点评的独特形式和犀利观点而收获良好声誉。
社交媒体成为了新兴非裔时装人才进入行业的敲门砖,他们的团结帮助非裔人才近几年实现了地位的整体跃升。
然而,未来他们究竟是为主流时装媒体刊物带来颠覆创新的活力,还是被固有权力模式所同化,依然有待观察。如果不幸成为后者,那么他们的成功故事便并没有跳脱出Talley 早在70年代就创造的模板,而身处后杂志时代的他们,其成就将永远无法超越Talley的传奇。
时尚杂志作为唯一战场的时代结束了,时尚杂志作为获取权力唯一路径的方法论也随着去中心化的互联网到来而告终。眼下更多新兴人才通过各种途径获得话语权,以此作为进入时尚杂志核心权力圈层的筹码。以前人们用地位换取话语权,如今却用话语权赢得地位。
那些对名利场不感兴趣的、像Talley这样的爱好者,甚至可以不必谋求地位,便可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享受时装所带来的纯粹欢愉,获得众人的尊重。
这场新旧之战的最终结果仍不明晰。但与Talley的时代不同,如今他们至少拥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