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新一代在数字世界中成长的年轻消费者来说,科技并不神秘,认同才是门槛
作者 | Jeanine Zhao 编辑 | Drizzie
今年或将成为时尚智能眼镜的元年。
美国科技巨头谷歌宣布近日将与韩国时尚眼镜品牌Gentle Monster签署协议,向Gentle Monster注资1亿美元,联手开发首款扩展现实XR(Extended Reality)智能眼镜,引发行业广泛关注。
值得关注的是,LVMH集团旗下的私募基金公司L Catterton Asia 2017年收购了Gentle Monster部分股权,成为其第二大股东。
据消息人士透露,双方谈判已进入最后阶段,谷歌此次投资是在Gentle Monster估值3.6万亿韩元的基础上进行,这一估值是其2020年初次跻身独角兽行列时的三倍,通过该交易,谷歌将获得Gentle Monster 4%的股份。
双方合作打造的XR眼镜计划于明年正式亮相,具备AI驱动的实时导航、即时翻译和与智能助手互动等功能。这也标志着谷歌在时隔十二年重返智能眼镜市场,并重金引Z世代间炙手可热的眼镜品牌Gentle Monster入局,彰显出谷歌想要打造一款超越科技产品范畴的时尚单品的野心。
实际上,进入2025年以来,谷歌已密集与三大不同定位的眼镜品牌达成合作布局。 今年5月,谷歌与Gucci母公司开云集团旗下的Kering Eyewear公布合作计划,双方将结合高端眼镜制造与Android XR技术,开发面向高端时尚消费人群的智能眼镜产品。
几乎同期,谷歌还与美国平价光学眼镜品牌Warby Parker宣布将联合推出具备AI能力的日常佩戴型智能眼镜,提供处方和非处方镜片选择,通过更加亲民的定价策略,覆盖更广泛的主流市场。
尽管上述合作尚未有产品面世,但加之与Gentle Monster的合作,谷歌的三条战线逐渐明了,共同指向其正试图通过差异化合作打造一个横跨奢侈、高街与潮流时尚的智能眼镜生态圈,在十二年的卧薪尝胆后,谷歌向Meta与雷朋合作开发的智能眼镜正式发起挑战。
早在2013年,谷歌曾推出第一代智能眼镜Google Glass。这款产品搭载微型显示屏、骨传导扬声器、摄像头、语音控制系统,用户可通过眼前的微屏接收通知、拍照、导航甚至视频通话,被谷歌寄予厚望。
为了在产品发布前就打开消费市场,在2012年的纽约时装周上,比利时设计师Diane von Furstenberg将Google Glass带上了秀场,并与品牌时任创意总监Yvan Mispelaere、谷歌联合创始人Sergey Brin戴着Google Glass一同谢幕。美版《Vogue》更是在9月刊中为这款眼镜推出长达12页的时尚大片,试图让科技单品进入主流生活方式叙事。
谷歌联合创始人Sergey Brin、Diane von Furstenberg、与DVF时任创意总监Yvan Mispelaere
然而这场声势浩大的科技与时尚的跨圈联合并未扭转Google Glass的命运,该产品在推向市场后迅速遇冷。由于产品设计突兀、定价过高、应用生态不成熟,电池续航短,以及隐私争议等问题,Google Glass始终无法走出极客和早期体验者的圈层。
最终,在2015年谷歌宣布停止消费版Glass的销售,并将其转型为企业级产品Glass Enterprise Edition,应用于医疗、制造等专业场景。
此后的十多年间,亚马逊、微软、Snap等科技公司陆续尝试智能眼镜产品。社交媒体应用公司Snap在2016年推出Spectacles,用户可以拍摄短视频并直接分享到Snapchat,强调娱乐与创作者生态,而亚马逊在2019年推出Echo Frames,主打与Alexa的智能语音交互。但无论是娱乐化路线还是功能导向,这些产品多停留在小众尝鲜阶段,始终未能打动大众市场。
这实际反映出智能眼镜面临的三重结构性挑战——技术形态未成熟、真实使用场景模糊,以及大众用户的接受门槛高企。
过去,制约智能眼镜普及的核心障碍在于产品在功能与佩戴舒适度之间难以取得平衡。但近年来随着芯片制造和系统封装工艺的进步,智能眼镜已经可以在纤薄镜框中嵌入摄像头、扬声器、电池、传感器与计算单元,且续航能力已较初代模型有显著提升。雷朋与Meta合作的第二代智能眼镜已能在与普通太阳镜相似的外观下,支持高清摄像、开环音频播放和AI视觉识别,显著提升了使用体验。
其次,生成式AI的突破性发展,极大拓展了智能眼镜的功能边界。过去的语音助手更像命令执行器,而自2022年底生成式AI大爆发以来,AI已经能够更自然地理解复杂语言,并提供高度个性化、情境化的回应。这也为智能眼镜推进实时翻译、导航建议、地标讲解等提供了可能。
与此同时,随着AI技术算力和模型能力的提升,多模态交互技术也在近年来被大规模应用于搜索、客服、内容创作乃至无障碍沟通等场景,AI系统可以同时理解和回应多种类型的输入信息,例如文字、图像、声音和视频。在智能眼镜中,多模态交互的落地表现为更感知化的使用体验,例如,借助内建摄像头和手势识别等,用户甚至无需说话或点击,眼镜就能理解用户意图并作出反馈。
在使用场景方面,智能眼镜面临着培养用户粘性的挑战。与智能手表不同,手表天生具备时间管理这一明确的日常功能,在加入健康监测、支付和通讯等新功能后,仍能紧贴用户原有的佩戴习惯。
而智能眼镜面临的尴尬处境是,消费者尚未习惯每天佩戴科技型眼镜,当产品功能未能提供强烈的日常刚需支撑时,使用动机便显得格外薄弱。没有清晰的使用场景,就难以激发高频使用,而没有高频使用,就难以形成真正的消费习惯与产品价值感。
现实中真正能推动智能眼镜普及的,是那些无需刻意学习、融入日常自然流程的场景,例如导航时无需掏出手机查看路线,通勤途中用眼镜获取实时语音摘要,旅游中通过AI识别景点信息、翻译路牌或菜单等。
因此,近年来智能眼镜头部玩家开始逐渐从功能定义转向场景定义。这就不得不提到当前市场上最成功的产品,即Meta与雷朋合作推出的第二代智能眼镜。
这款看似普通的雷朋太阳镜,在2023年推出后却意外成为爆款。没有AR显示,也不靠科幻外观取胜,它主打拍照、录像、听音乐、打电话以及搭载AI的视觉识别能力,功能虽然有限,但在用户的真实生活场景中几乎为零学习成本。
2024年,雷朋Meta智能眼镜销量超过100万副,在2025年初,全球累计销量已突破200万副,市场占有率超过60%。市场研究机构甚至指出,光是该产品就带动了2024年全球智能眼镜市场同比增长210%,为整个行业带来了希望。
品牌营销专家Michael Miraflor便是用户之一,他形容这款眼镜更像是升级版的AirPods,他在户外活动、参加社交聚会甚至日常打电话时都常佩戴,并强调一点:“我愿意戴它,是因为它根本不像智能设备,它像一副我原本就会戴的雷朋眼镜。”
这正是雷朋Meta的突破之处,它不是让用户适应科技,而是让科技顺势融入生活方式。
而这一切的背后,离不开雷朋母公司眼镜巨头陆逊梯卡集团的全盘布局。这个全球最大的光学集团,正主动跳出传统角色,走向潮流文化的前线。过去一年里动作频频,包括从VF集团手中收购曾经教父级的街头潮流品牌Supreme,于今年2月任命A$AP Rocky为雷朋史上首位品牌创意总监,在前几天又宣布与Travis Scott达成合作,让他担任集团旗下运动品牌Oakley的首位品牌愿景官,与Cactus Jack团队共同定义品牌的未来风格与表达。
借助潮流人物与文化叙事的双重加持,该集团集团正在将眼镜从一个功能性配件,转化为下一代年轻人生活方式的标志。延续雷朋的热度,Meta也在今年与Oakley 推出新款智能眼镜,强化拍摄、防水与续航性能,专为骑行、滑雪、水上运动等高动感场景设计,精准切入那些已有但尚未被科技深度服务的使用缺口。
Meta与Oakley合作推出的高性能人工智能眼镜
回看谷歌在在今年与Kering Eyewear、Warby Parker和Gentle Monster的三项合作,不难看出谷歌瞄准的场景需求揽括了奢侈品牌聚焦国际旅行和社交场合、高街品牌主攻日常通勤与功能性、潮流品牌则渗透年轻人的娱乐与互动需求,通过实际合作测试更有效的场景链接。
智能眼镜能否真正走入大众视野,还必须穿越一个最隐蔽却最根本的门槛——用户接受度。这不仅是对产品功能的判断,更关乎个人审美、社交习惯与文化心理的深层认同。
如果说Meta选择从雷朋出发,用熟悉感降低心理门槛,那么谷歌与Gentle Monster的合作,则意味着另一条更具先锋意味的路径。
成立于2011年的Gentle Monster,近年来已迅速跃升为亚洲及国际千禧一代和Z世代中的文化符号。品牌擅长通过影像装置与艺术化的零售空间为消费者营造沉浸式体验,持续突破眼镜这一传统配饰品类的边界。
在流行文化层面,Gentle Monster的文化影响力在其与BLACKPINK成员Jennie的合作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去年5月,双方推出第三次联名系列Jentle Salon,不仅延续了Jentle Home(2020)与 Jentle Garden(2022)的成功,还在形式与话题热度上实现全新突破。
Gentle Monster与Jennie的Jentle Salon联名系列
该系列共推出8款全新镜框、11款彰显Jennie鲜明个人风格的可拆卸饰件,营造出可定制、充满玩趣的配饰化眼镜体验。品牌还发起涵盖首尔、东京、上海、纽约等13座城市的全球快闪巡展,展览空间布满巨型独角兽雕塑和马卡龙色系的梦幻装置,吸引大量粉丝打卡分享。限量产品更是在开售后短时间内被抢购一空,多个款式在亚洲主要城市门店和线上平台均在一小时内售罄。
正是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中,谷歌选择与Gentle Monster合作,不仅是看中其前卫的设计语言,更是看中其在亚洲年轻人乃至全球Z世代中形成的文化认同。毕竟,对新一代在数码世界中成长的年轻消费者来说,科技并不神秘,认同才是门槛。
换言之,谷歌对于用户产品接受度有另一维度的考量,仅让消费者接受智能眼镜还不够,要唤醒消费者对产品的渴求,与2012年将Google Glass搬上纽约时装周如出一辙。
谷歌在智能眼镜上的三条并行合作路径,构成了有意为之的“分散缝合策略”。在市场层面,通过覆盖不同价格带与人群画像,旨在规避押注单一产品方向的风险。与此同时,真实的商业合作不仅有助于验证用户需求,更反过来推动技术打磨与产品设计优化,比起实验室原型更快暴露问题、迭代产品。
这种从功能导向转向场景驱动的尝试,也许正是谷歌从上一轮失败中总结的关键教训。 对于时尚与奢侈品眼镜行业而言,智能眼镜未来将不再只是一个技术外部变量,而正在推动各个品牌对品牌定位、生态构建和用户关系的深层重塑。像雷朋这样的早期入局者,已经在品牌基因中融入了科技驱动的叙事,在年轻消费者的语境中持续占有一席之地。
此外,随着用户在眼镜中体验语音、拍摄、导航等功能,消费者接触产品的路径也将发生根本变化。他们不仅试戴镜框,更需要理解和体验眼镜背后的技术生态。在这一过程中,拥有成熟展示系统、售后支持与软件协同能力的品牌将具备极大的优势。反之,那些尚未打通硬件与服务闭环的传统品牌,将很难建立起与用户之间的长期粘性。
回望不远的手表行业变革也为眼镜行业敲响了警钟。Apple Watch并不是第一个智能手表,却是第一个真正撬动市场结构的产品。它在2015年发布后逐渐积累势能,到2019年销量已经超过整个瑞士钟表业。直到2023年,传统瑞士手表才通过向高端市场回调夺回微弱的主动权,然而至今因为复杂的外部环境问题整个行业仍然深陷泥潭。
眼镜行业的结构性调整或许还未真正开始,但可以预见的是,在下一副智能眼镜真正爆发之前,那些主动参与、提前布局的品牌,才有可能在新一轮的产业洗牌中保有话语权。
智能眼镜作为下一个电子穿戴设备的入口,正在悄然重构人们感知世界与连接信息的方式。而这场变革,不仅属于科技公司,更关乎每一个渴望在未来保持存在感的时尚品牌。
时尚带来场景感,科技带来基础设施,谁能打通两者,谁就拿走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