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纳仕集团CEO Roger Lynch决定逆势“保”Anna Wintour
作者 | Drizzie
Anna Wintour不仅没有被年初以来的舆论压力打倒,反而升了职。
传媒巨头康泰纳仕周二对外宣布,集团艺术总监Anna Wintour将升任为首席内容官和全球编辑总监,同时继续负责《Vogue》的相关业务。这意味着,Anna Wintour将对康泰纳仕全球30多个市场的出版物拥有最终话语权。
Anna Wintour的职位变动只是集团大规模改组的一部分。康泰纳仕还同时宣布了AD、GQ和Condé Nast Traveler全球编辑总监、《名利场》的欧洲编辑部主任等一系列新任命。
集团最有权势的非洲裔编辑、《Vogue》英国版编辑总监Edward Enninful被任命为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和西班牙版的负责人,他此前被认为是取代Anna Wintour的热门人选。明年年初,康泰纳仕还将宣布一轮其他出版物的全球编辑总监任命。
集团最有权势的黑人编辑、《Vogue》英国版编辑总监Edward Enninful此次也获得提拔
在最新任命宣布前,康泰纳仕在全球不同刊物的多位高管已经离职。除了供职16年的中国版编辑总监Angelica Cheung张宇和康泰纳仕中国总裁Sophia Liao,《Vogue》德国版负责人Christiane Arp和《Vogue》西班牙版负责人Eugenia de la Torriente也宣布将离开公司。康泰纳仕意大利公司首席执行官Fedele Usai也宣布将于1月离职。
在如此人事动荡面前,今年71岁的Anna Wintour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她依然是全球时尚界地位最稳固的人。
她自1988年起担任《Vogue》美国版编辑总监,自2013年起升任母公司康泰纳仕的艺术总监,从2019年起担任集团全球内容顾问,成为康泰纳仕集团薪酬最高的高管之一。
Anna Wintour权力的扩大在此前《Vogue》中国版编辑总监张宇离职时已经显现。集团声明,在任命下一任编辑总监之前,张宇的职位将暂时由美国版主编Anna Wintour接管,以确保杂志正常运行,平稳过渡。
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内,Anna Wintour并不直接与中国版本直接对接。这由康泰纳仕复杂而特殊的组织结构所决定。
很多人默认康泰纳仕由美国总部控制,但事实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位于美国纽约的康泰纳仕和位于英国伦敦的康泰纳仕国际虽然同属于母公司Advanced Publications,但各自独立经营,分别设置独立的首席执行官、管理团队和出版物。
包括Anna Wintour在内的纽约团队主要负责美国业务,而后者则经营包括法国、中国《Vogue》及英国版《GQ》等刊物在内的海外业务。
这样的组织架构持续到2018年12月。为了削减成本、打破内部壁垒、整合资源、提升效率以顺应全球化的发展,集团终于将负责美国业务的康泰纳仕与英国的康泰纳仕国际进行合并。
合并后的新公司在2019年4月找来了新任CEO Roger Lynch。此前他在美国最大流媒体音乐服务公司Pandora Radio担任CEO,没有时尚从业背景。他的任务艰巨,要帮助集团更好地制定和落实业务转型以及投资计划,从而尽快产生正向回报。
随着他的到来,集团开启了一轮彻底的人事洗牌。首先是康泰纳仕美国首席执行官Bob Sauerberg离职,但会继续担任Reddit董事会高级代表,而Steve Newhouse将成为康泰纳仕董事会主席。随后Roger Lynch先后任命了新的首席产品和技术官、首席财务官与首席营销官。
随着两个公司的合并,康泰纳仕的全球权力结构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此前许多康泰纳仕旗下杂志主要由其所在国家的编辑进行管理。但是随着这次重组,康泰纳仕集团的权力将集中到美国公司,位于纽约的领导团队将拥有更多的监督权,集团试图通过此举统一全球的编辑团队。
这就是为什么这一次Anna Wintour的触角伸向了中国版《Vogue》。不仅如此,康泰纳仕英国旗下高端时尚半年刊《Love》杂志近期也宣布将创意方向移交给美国公司旗下的性少数媒体品牌《Them》团队,这本杂志也在Anna Wintour的管辖范围之内。
《Love》杂志由英国地位深厚的著名造型师Katie Grand创办于2009年,风格大胆独树一帜,后由于康泰纳仕英国公司宣布暂停《Love》杂志纸刊并专注数字内容,Katie Grand已于今年9月离职,另起炉灶创办了The Perfect Magazine。
Roger Lynch如此大费周章地收拢权力,对解决康泰纳仕当前的核心问题是否有效,令人质疑。从2018年至今,康泰纳仕都陷在无尽的重组和动荡之中。与此同时,纸媒陷落大趋势下集团的业绩危机还在不断加重。
为应对疫情期间广告收入暴跌问题,康泰纳仕从5月1日起,集团所有收入超过10万美元的员工薪水将降低10%至20%,降薪策略将持续5个月。同时集团还采取了裁员和减少招聘的举措,不少编辑在疫情中丧失了工作,更多曾经与杂志长期合作的自由职业者也入不敷出,在Twitter上引起热议。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英国的康泰纳仕国际与康泰纳仕美国公司互相分立,最终于2018年底被合并
事实证明,康泰纳仕面前的问题似乎越解决越多。今年年初,集团又在美国George Floyd之死引发的种族平等讨论中陷入舆论泥潭。
先是康泰纳仕集团旗下《Bon Appétit》杂志主编Adam Rapoport因一张2013年发布在社交媒体的照片涉嫌侮辱有色人种被迫离职。接着集团生活方式视频节目负责人Matt Duckor也因员工称视频节目中没有出现足够的有色人种,以及曾经发布的歧视言论而离职。
事件随即上升为非裔等少数族裔员工乃至社交媒体对该集团的集体讨伐。时装历史学者、《Vogue》前雇员Shelby Ivey Christie在Twitter表示,在《Vogue》以及康泰纳仕集团的工作,是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具挑战性也是最痛苦的时光,来自白人同事的挑战和欺凌、劳动成果不受尊重、糟糕的薪资和种族歧视让她感到精疲力竭。
《纽约时报》随后又采访了更多不愿具名的非裔雇员,他们表示没有在工作中受到足够尊重,很多时候仅仅充当了展示正确性的道具。目前《Vogue》美国版杂志列出的十大编辑部领导全部都是白人。据康泰纳仕的发言人介绍,《Vogue》编辑部的各个部门中有色人种仅占高管的14%。
种种矛头都指向了作为康泰纳仕“门面”的Anna Wintour。被自己的员工批评为建立了一个排挤有色人种女性的工作氛围,这在凡事讲求“体面”的时尚界显然有失颜面。
对此,Anna Wintour立即发布了一封道歉信,她承认杂志“没有找到足够的方法来提升内部的多样性,以及为黑人人才提供发展空间,并为这些错误承担全部责任”。这封道歉信的原句第二天便出现在了各大媒体的标题中。
然而这封道歉信非但没有获得公众的原谅,反而引发人们对“没有找到足够方法”这种说法的质疑。有消息人士称,Anna Wintour当时甚至没有出现在那场集团内部有关种族平等议题的会议上。
借此契机,那些针对Anna Wintour的声讨在酝酿许久后,终于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作者Maureen Callahan在《New York Post》网站发表的一篇名为《Anna Wintour与“贱女孩”时代的终结》的文章言辞激烈地直指Anna Wintour正是时尚行业不良风气的始作俑者。
“在几十年来的流行文化中,没有一个人物被认为比Anna Wintour更加刻薄。她沉溺于高级时装文化的糟粕,它的排斥性、无情、反复无常的命令、坚持把饮食失调和自我厌恶作为通往身体完美的途径,并让这种价值观成为她的个人品牌,也成为《Vogue》和康泰纳仕的代名词。”
前《Lucky》杂志主编Kim France向《纽约时报》坦言,长期以来,康泰纳仕是一个 "把困难视为辉煌 “的地方。在那部描绘Anna Wintour作风的著名电影《穿普拉达的女魔头》中,这种价值观得到了体现,这有助于使Anna Wintour的做事方式合法化,同时也美化了她不近人情的行为。
针对Anna Wintour的精英主义,《纽约时报》还盘点了近20年来Anna Wintour的助理名单,并评论称“长久以来,康泰纳仕的核心理念是,你必须要瘦、要漂亮、要有无可挑剔的资质,才能获得为别人端咖啡的资格。”
另一个曾经时常出现在Anna Wintour身边的传奇非裔编辑André Leon Talley在电台采访时令人惊讶地对其前老板的种族平等声明表示质疑。“Anna Wintour是一个来自殖民地的女人,她来自英国,我不认为她会让任何事情妨碍到她的白人特权。”
出版集团的内部人事斗争一贯复杂,早在1988年,集团所有人Si Newhouse就用Anna Wintour取代了时任美国版《Vogue》主编Grace Mirabella,后者在媒体新闻中才知道被自己被开除的消息。然而这一次不同,在浩浩荡荡的社会舆论讨伐中,来自外部的压力让Anna Wintour的处境从未如此尴尬。
《Vogue》美国版和Met Gala是Anna Wintour职业生涯的两个筹码。这两个筹码在市场的快速变化中已经发生了动摇。
Anna Wintour以擅长将时尚与主流大众、社会商业嫁接著称,在时尚出版业开创了“时尚大众化”的先锋理念。她将《Vogue》美国版一手打造成为一本具有美国政治色彩和社会风向标意义的时尚刊物,它的封面上出现了前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网球选手小威廉姆斯、话题人物金·卡戴珊等社会人物,体现了Anna Wintour在政界、体育界、商界等其他领域的交际才能和资源调动能力。
在数字媒体的冲击下,即便是Anna Wintour的《Vogue》美国版也无法与市场趋势抗衡。这本杂志商业模式的漏洞,在很长的时间内被业界对Anna Wintour商业才能的吹捧所掩盖。
集团旗下《纽约客》杂志已经有望在今年年底超越《Vogue》美国版,成为集团在美国的最大利润贡献者。《纽约客》是康泰纳仕旗下不属于Anna Wintour职责范围的刊物之一。David Remnick是该杂志自1998年以来的编辑,他将继续直接向Roger Lynch汇报。业界认为,《纽约客》在美国的影响力已经开始超过《Vogue》。
被誉为“时尚界奥斯卡”的Met Gala成为Anna Wintour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功绩之一
另一边,支撑着Anna Wintour权力基础半边天的Met Gala也在今年因疫情在72年以来首次被迫停办。Met Gala起源于上世纪20年代,随后演变成为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时装馆展览募资的社交活动。直到1995年Anna Wintour开始掌舵,Met Gala才算真正实现了商业价值最大化,获得了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成为高度品牌化且利润丰厚的营销活动。
除了上述两个筹码的动摇,2020年的种族平权活动又成为了解构Anna Wintour权威的催化剂。在稍早前那场危机以来,原本人们认为Anna Wintour的离职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最新任命显示,Roger Lynch还是决定逆势“保”Anna Wintour,不仅要对她的离职传言有力回击,甚至还要进一步提拔她。
这背后可能是Anna Wintour对各界资源的积极运作,也可能由于Roger Lynch目前还不希望对创意方向动大刀,否则将阻力过大。虽然他已更换了集团大批人马,但他依然需要在之后的变革中获得来自Anna Wintour的有分量的支持。
图为Anna Wintour和康泰纳仕集团CEO Roger Lynch
有雇员曾经在集团内部会议中直接提问Anna Wintour是否将离职,Roger Lynch几乎立即打断了问题,并强调Anna Wintour为集团工作的时间将近40年,不会离职。Roger Lynch在最新声明中表示,Anna Wintour的最新任命代表了康泰纳仕的关键时刻,她在与新一代读者保持紧密联结,以及为业内新人提供指导方面一直保持出众,这令她成为集团最杰出的高管之一。
康泰纳仕将向哪里去,眼下没人知道答案。
从过去两年的形势来看,康泰纳仕的改革依然在原地打转。除了组织架构的梳理外,集团在应对纸媒广告收入下降、更新商业模式上的进度,几乎为0。而如果Anna Wintour在未来的五年内在位,Vogue乃至康泰纳仕集团在强大的惯性下,依然很难发生集团现在亟需的颠覆性变化。
可以确认的是,在各种大势所趋下,Anna Wintour或许暂时能够集团的支持,但其影响力必然将会逐步被分解蚕食。或许Anna Wintour曾经代表了时尚界等级森严、不容置疑的某种权威,但在2020年,这已经被视作旧世界的产物。
集团近期宣布,计划在Vogue.com上推出一个全新购物版块,再度进军电商领域,并任命集团时尚部门总监Rickie de Sole为该板块的执行时尚总监。目前Vogue.com已经有小规模的购物内容,Vogue监测数据显示,过去一年该部分内容的搜索流量增长了57%。
兜兜转转,康泰纳仕又回到了时尚媒体电商化的命题。然而此前康泰纳仕集团曾在2016年为Style.com推出电商功能,但运行仅9个月就因业绩低于预期被出售给了英国时尚电商Farfetch。时尚媒体做电商数年来既没有成功先例,也是一个已经完成试错的命题。
要想在社交媒体时代真正找回流量,康泰纳仕需要的是刮骨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