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高级定制客户仅两千人左右,然而高级定制所营造的终极时装梦想却养活了整个时尚行业
作者 | Drizzie
从Balenciaga、Schiaparelli、Iris van Herpen、Jean Paul Gaultier by Sacai到Maison Margiela,久违地,高级定制重新成为时尚行业的热门话题。
Balenciaga于周三举办了近50年来首场高级定制时装秀。在创意总监Demna Gvasalia宣布回归高级定制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业界已经对Balenciaga高级定制做出了种种猜测。人们知道,Demna Gvasalia要做的高级定制绝不是人们习以为常的那一种。
毕竟,Demna Gvasalia执掌的Balenciaga长期引发着两极化论战。那些拥护Balenciaga时装屋传统的观点指责Demna Gvasalia对品牌遗产的破坏。另一些人则认为Demna Gvasalia为时装行业带来了彻底的颠覆创新。
毫无疑问,Demna Gvasalia在过去的一年中都计划着通过一场惊世骇俗的高级定制时装秀来正面挑战那些指责他的声音。
现在人们终于看到,时装历史书上常见的Cristobal Balenciaga时代经典廓形得以重现,然而是被当代的羽绒材质填充。古典的宽檐帽也回来了,但是用现代反光材质制作的。就在人们以为那件重现Cristobal Balenciaga的晚礼服是对品牌档案的拙劣复制时,玄机露了出来——裙子的背面竟然是裤装。
Demna Gvasalia通过对个别品牌历史档案服饰的当代化改造,来凸显高级定制的革新
Demna Gvasalia的概念并不新鲜,甚至有些刻意。通过对个别品牌历史档案服饰的当代化改造,来凸显高级定制的革新。其余的部分,Demna Gvasalia让牛仔、浴袍、毛衣、卫衣等日常休闲材质出现在上世纪50年代的高级时装沙龙中,意图呈现鲜明的反差。
Demna Gvasalia太想表现和证明自己了,他要证明自己能够操刀高级时装屋的传统剪裁,又要证明自己所带来的颠覆性。他在秀后采访中透露,这是展现他作为时装设计师真正实力的时候,证明他不仅是一个只会设计连帽衫和运动鞋的潮牌设计师。
尽管如此,在极高的市场预期下,Demna Gvasalia仍然做到令人惊喜的程度,这足以令他坐实了当代最重要时装设计师的身份。
在过去数年间,高级定制的日常化早已作为一种普遍趋势渗透在众多高级定制品牌中。运动鞋、毛衣等日常服饰出现在高级定制时装秀上,试图与当下世界的变化同步。然而没有任何一场秀达到了Balenciaga回归高级定制的话题度。因为本质上,高级定制品牌的日常化改造大多无关痛痒,大众早已视高级定制为与己无关、可有可无的过时产物,甚至没有娱乐价值。
高级定制是精英的特供、权力的体现。高级定制与创新无关,且与成衣世界的季节性属性恰恰相反。它只需要展示繁复的工艺和令人咋舌的耗时,它是时装屋和高级定制客户一年一度的“秀肌肉”。
在《Dior and I》纪录片中,时任Dior女装创意总监Raf Simons加入Dior后的首个系列碰巧就是高级定制。他在与高级定制档案与工艺师首次合作的过程中遇到了数不尽的困难。影片生动体现了成衣设计师在传统高级定制世界的水土不服。如此看见,即便是明星设计师,也需要学习和适应高级定制世界的特定规则。
然而高级定制的另外一个维度长期被忽略,那就是在可供任意调动的资源下,推动创意水准达到极致。另一传统时装屋Schiaparelli连续两季引发社交媒体热议,就是对这一维度的重拾。
在上一季凭借肌肉盔甲和人脸珠宝震撼了时装界后,Schiaparelli的创意总监Daniel Roseberry本季延续了极富视觉冲击力的设计风格,用牛角、玫瑰、金属盔甲、模拟五官的珠宝改变了高级定制循规蹈矩的固有印象。其中一件饰有珠宝的牛仔外套也与Balenciaga不谋而合,将牛仔这种代表平民阶层的材质引入高级时装的语境。
Schiaparelli正在用一种“New Couture”(新高级定制)打破传统框架
在Schiaparelli对该系列的描述中,“New Couture”(新高级定制)的字眼频频出现。
曾经人们认为高级定制服只是绝美的、绝对女性化的衣服,而Daniel Roseberry将这个此前相当拘谨的时装屋从千篇一律的蝴蝶结、大裙摆、欧根纱的堆砌推进了一步,打破了高级定制服饰的沉闷。
在重新激发人们对高级定制的兴趣上,Schiaparelli的两个系列毫无疑问实现了成功。更重要的是,它放弃了那种被复杂工艺撑起的、通俗而保守的美,而致力于制造震惊的情绪,而一定程度的震惊往往能够激发新的思考。
另一个多年来持续推动高级定制变化的设计师品牌Iris Van Herpen也在本季继续做出突破。以往Iris van Herpen因其科技手段制作的新型时装引发行业赞叹,但大多数时候,时装都被置于被凝视和展示的位置。这种时装本身带来的震惊在一季又一季的展示中不断被消解。
然而疫情后无法举办实体时装秀的客观环境,反而为Iris van Herpen提供了更自由的创新环境。本季Iris van Herpen拍摄的一支短片将高级时装直接送上高空,彻底改变了高级时装的语境,它的确仍被观看,但也被作为一种装备被使用。
模特们仿佛悬浮在多洛米蒂山顶,袖子在半空中飘动或盘旋。跳伞运动员Domitille Kiger穿着一件绣花长袍,以每小时300公里的速度一头栽向地球。
Iris van Herpen拍摄的一支短片将高级时装直接送上高空,改变了高级时装的语境
与仰望星空相反,Iris van Herpen以一种壮观的方式在高空审视地球。这种反向思维也启发着时尚行业,问题根本不在于高级定制的日常化,而在于运用高级定制的资源,将成衣极致化。
在昨日最新发布的Maison Margiela Artisanal高级定制系列中,创意总监John Galliano详细讲述了他如何利用那些Vintage古董面料来制作新的高级时装,他不介意呈现面料的岁月痕迹,甚至通过更多的处理过程使面料呈现某种特定形态。他延续了制造高级定制服背后的耗时,但将更多实现手工工艺的时间转为研究和测试的过程。他也舍弃了固守成规的审美,通过加入非凡的创意,打造了一种新型的高级定制时装。
可以说,John Galliano在Maison Margiela为行业带来的震撼,就是来自于对成衣的极致化。
传奇鬼才设计师Jean Paul Gaultier退休后的首场高级定制秀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发布。该系列由以解构拼接著称的Sacai创始人Chitose Abe操刀,她与自己长期密切合作的纹身师Dr.Woo合作设计了模仿纹身的透明紧身衣,鞋履产品则与运动品牌Nike进行合作。
Jean Paul Gaultier选择Sacai作为退休后首个合作的设计师
Jean Paul Gaultier作为观念先行的设计师数十年来以打破传统框架著称,他向来不过度强调剪裁与工艺,而乐于用非凡创意来定义高级时装的价值。此次他选择了擅长成衣产品的Chitose Abe合作,更是看到了他对创意的重视远超过各种指标,也证实了未来的高级定制应该是成衣的极致化,在成衣创新遇阻的当下引领成衣的变革。
也就是说,当成衣世界变得过于无聊时,高级定制开始归位。
高级时装的世界并非一直如此沉闷。Schiaparelli在上世纪最初就以将超现实主义艺术引入时装领域著称。这个Elsa Schiaparelli于1927年创立的时装屋,凭借超越时代本身和大胆创新的设计,迅速引起当时的贵族阶层关注。Elsa Schiaparelli设计了全球第一件带胸罩的泳衣和裹身裙,她被视为二十世纪最离经叛道的设计师,被Chanel创始人Gabrielle Chanel视为劲敌。
一战期间,Elsa Schiaparelli被迫逃往纽约,并在那里结识了杜尚等艺术家。1931年,Elsa Schiaparelli开始与不同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合作制作高级女装,例如与达利合作的龙虾裙等,她还发明了印有立体图案的硬绉纱、用媒体报导拼接成的印花和鞋子造型的帽子。
然而过去的半个世纪中,成衣设计的颠覆性创新急剧减少。1980年代日本设计师所带来的解构主义风潮之后,高级时装几乎在不断重复过往,直到今天Virgil Abloh的3%理论,近乎直白地承认整个行业的创意匮乏。
近十年的街头潮流看似带来了平民化变革,实际上也消解了高级时装存在的意义,没有提出任何有价值的解决方案。那些起初为行业带来颠覆的品牌如Vetements,由于本身就缺乏扎实的核心价值体系,已经快速被行业遗忘,有破无立。
现在,在一个需要被打破界限的时代,在传统领域做得出色早就不够了。
在传统高级定制领域拥有较高声誉的设计师包括Valentino的Pierpaolo Piccioli或是Givenchy时期的Clare Waight-Keller,二者的高级定制作品是典型的框架内佳作,其共同点是拥有良好的工艺和相对传统的审美,他们的高级定制作品是成衣想象力的延伸,但仍然不具破坏性。或许是嗅到了世界的变化,Pierpaolo Piccioli从上一季开始便推出了日常化的高级定制服。
以Elie Saab为代表的中东高定品牌在高定时装周输出工艺复杂的礼服裙,成为全球高净值人群的“裁缝”,虽然中文互联网称赞其风格为“仙”,但在创意上可以说毫无突破。Zac Posen、Ralph & Rosso等专供明星红毯的品牌接连破产,也证实了这种审美价值的逐渐坍塌。
在时装世界的另一边,成衣世界也走到了死胡同里。奢侈品牌依赖潮流化转型来重新与年轻消费者建立联系,然而此举以消耗品牌价值为代价,没有真实的创新,让品牌随时处于巨大的不安全感中。
如此来看,时装世界正在前所未有地需要高级定制——新型的高级定制。
高级定制的确需要出路,但更需要出路的是成衣世界。能够通过时装本身激发人们的情绪,永远比平庸的时装加上过度的市场营销更好,后者已经成为成衣世界的虚伪面具。很多时候,过度的市场营销恰恰是因为时装的平庸。
有数据表明,全球高级定制客户仅两千人左右,然而高级定制所营造的终极时装梦想却养活了整个时尚行业。
在经济前景不明的当下、在消费主义盛行的成衣世界,人们迫不及待地回到时装本身的魅力。高级定制不是少数人的特权,还是所有人想象力的安全港,这里一切安好。